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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人作者以筆趕路,走過人生的荒蕪;用雙腳錘擊大地,在人間不斷淬火。他們的作品“我手寫我心”,也許正是認識這個時代細微而真實的切入點。“墳頭上的草青了又黃,黃了又青,就像我的念想一樣,一年年總也斷不了……” 近日,短視頻平臺上一博主發起了一場創意寫作活動,一位在工地工作的66歲大爺抽到的題目是《我的母親》。 就是這樣一篇沒有華麗辭藻的作文,卻被網友咀嚼出了人性的溫度,直呼“大爺寫的不僅僅是他的母親,更是千千萬萬中國人的母親”“讀完不覺淚流滿面”“這就是文字的力量”。 近年來,普通人的寫作被一些媒體稱作“素人寫作”,已成為當下不可忽視的社會文化現象。 他們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和各行各業,比如,農民、礦工、醫生、老師、司機、外賣員、快遞員等;他們記錄下身邊的故事,書寫下真切的感受,讓原本在他們生活圈之外的人們也能感同身受;他們沒有接受過文學的專業訓練,卻以其質樸而感人的文字闖進了廣大讀者的視野。 這些來自工地、課堂、田埂的文字,何以能穿透信息壁壘,直抵千萬人的心間?又給我們帶來了哪些思考? 平凡中見真實 一段時間以來,“素人寫作”頻頻出圈。內蒙古籍初三女生張瀟冉在《舊軌還鄉》中寫道,“鐵軌銹成了記憶里的虛線,故鄉洇成了底片上的殘影” 。 “沂蒙二姐”呂玉霞指著地里的瓜念出,“這不只是瓜,這是日月輪回的星辰,這是晨起暮落的成果,這是勞苦耕種的答謝,這是汗珠滴落的皎潔”。 愛讀書的“工地大叔”劉詩利在人民日報上發文,“讀書,把自己弄得好一點,很多人都是這樣子的”。 他們年齡不同、閱歷迥異,但他們的文字無不發乎于心、質樸純粹,引發全網共鳴。 我們發現,當自己的故事無須等待別人來書寫,當一個人開始用文字整理自己的生命經驗,寫作便擁有了一種神奇的力量。我們還發現,當更多普通人拿起筆,文學才真正回歸到“勞者歌其事”的本真。 那是千千萬萬被時代風塵掩埋的平凡史詩。那些扛過水泥的肩膀,終扛起了文學最本真的重量。正如“外賣詩人”王計兵在春晚的舞臺上朗誦的,“生活給了我多少積雪,我就能遇到多少個春天”。 事實上,在中國悠久的文學史上,“素人寫作”有著漫長的傳統。從《詩經》、漢魏樂府、唐傳奇、元雜劇,到明清話本小說,來自民間的創作者盡管大多以“無名氏”的形象被湮沒了,但他們一直在以各種形式參與文學創作,訴說胸中塊壘。 赤誠中顯真心 在信息爆炸的今天,為什么“素面朝天”的文字更加動人? 因為這樣的文字真實如土。王計兵在送餐間隙寫下“趕時間的人沒有四季,只有一站和下一站”的詩句,道盡了這個時代奔波者的奮斗與堅韌;還有無數工人、農民、快遞員、小店店主,用質樸的文字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著自己的故事。 因為這些來自生活現場的文字,有著未被加工的生活原味,未經雕琢的生活質感,它們記錄著勞動者的汗水、異鄉人的鄉愁、小人物的悲歡,真實而動人。 因為這樣的文字粗糲如砂。劉詩利的“讀書改變命運”不是雞湯口號,而是一個農民工在腳手架間輾轉時的真實體悟;張瀟冉筆下的“鐵軌銹成了記憶里的虛線”,記錄著城鎮化進程中一個少女的鄉愁;呂玉霞眼中的瓜田“日月星辰”,凝結著農人與土地對話的古老智慧。 這些文字之所以被看見,正因其未經文學規訓的“野生”狀態—它們不是為發表而寫,而是生命體驗的自然溢出。 事實證明,被生活反復打磨的人生,本身就是最深刻的創作源泉。這份“拙”與“樸”,帶著砂石般的質感,直抵人心。 因為這樣的文字赤誠如泉。《我的母親》的作者66歲工地大爺的那句“沒準那時候我再叫媽媽,她就能聽見了”,那份毫無掩飾的赤誠,恰是文字震撼力的源泉。心是真的,便有好文章。 質樸中現真情 素人之筆動人心,引發我們哪些思考? 文藝創作從來不是“文化人”的專屬。能讓人心里一揪的文字,從來都不是靠堆砌寫作技巧堆出來的。 普通勞動者都有記錄生活的本能。請多傾聽普通人怎么說話,多感受這些不帶包裝的真情實感,多給予這些聲音一些空間。文字的力量,屬于每個認真活著的人。 寫作不是生活的點綴,而是生活本身。那些看過《我的母親》“看一次哭一次”的年輕人,或許在水泥工的文字里,觸摸到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感需求。母親端過的鐵鍋、補過的衣裳、省下的餃子,張瀟冉的舊軌鄉愁,呂玉霞的瓜田詩篇……串聯起中國人共同的情感密碼。 素人作者本身就是時代生活最虔誠的實踐者、最真切的體驗者、最忠實的觀察者。他們以自己的創作經歷表明,比起“高大上”的寫作,人們更愿意為身邊的奮斗鼓掌,更喜歡同頻共振的心跳。 因為,文學不僅源于生活,更應該屬于生活。時代這本大書需要更多人記錄。 今天,隨著新技術新媒體的不斷發展,每個人都獲得了進行文化創造的資源和條件,文藝創作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事情,而是隨時記錄和隨心表達,同時能夠直接與讀者分享。 素人作者以筆趕路,走過人生的荒蕪;用雙腳錘擊大地,在人間不斷淬火。他們的作品“我手寫我心”,也許正是認識這個時代細微而真實的切入點。 從詩經楚辭到唐詩宋詞,從元曲雜劇到明清小說,每一個時代的藝術高峰,每一次文藝創作的熱潮,都是全民參與的結果。當更多的人參與進來,寫自己熟悉的生活、寫自己身邊的人,這樣的“貼地飛行”,這樣的“眾聲歌唱”,必將托舉起文學藝術真正的高峰。(作者系內蒙古實踐雜志社“識見”工作室特約評論員閆立功;編輯:陳睿、吳宇晨;責任編輯:胡慧紅、谷泰運) |